11/01/2007

[舊文出土]當魔笛吹起--無法拒絕的時尚瘟疫,同場加映

plastic doll

這是好幾年前幫好讀寫的文章,那時候剛念服研所。
McQueen跟Chalayan當時超級超級紅,我被找去當救火隊寫文補個天窗。找舊資料時意外發現之前作的個人網站,層層檔案夾中打開發現裡面好多以前的文章,翻看過程感覺很像文物出土。
現在重讀,覺得文字好生疏。



這個城市裡,名牌旗艦店相繼成立及時尚媒體陸續出現時,對於服裝品牌與流行訊息的認知,已經成為人們展示自身時尚品味的識字工具。設計師風格各不相同,從跨國集團企業化經營的知名品牌Chanel、Prada、Gucci等,到年輕設計師的獨特如安特衛普諸君(The Antwerp Six),除了在設計引人注目外,發表會形式更挖空心思呈現創意演出,其中翹楚John Galliano、Jean Paul Gaultier都有獨特的想法,甚至更引用大量的劇場表演形式。每年服裝秀發表會期已經成為追逐流行者的熱昏發情期,彷彿設計師以精緻華服譜寫誘人曲調,催眠眾人陷入國王新衣的情節中。隨著這股熱潮,Hussein Chalayan與Alexander McQueen誘人的表演形式,邀請眾人一窺他們內在的獨特想法。

從腦海中走出來的未來光景

一、二、三,裙子像機翼一樣彈開來了,卡里加利博士小屋裡的桌椅套在身上打包帶走了,高高舉起槌子敲碎了取代自己的分身,現實生活中不斷分裂複製的影像嘩啦啦碎跌一地,向來以創意見長的英國設計師Hussein Chalayan,他最擅長玩抽象的創意,一旦有靈感便會將它作變化、更換不同手法呈現,他的服裝秀每次都替時尚流行圈帶來視覺上的驚奇與喜悅。

Hussein Chalayan在二○○一春夏服裝秀舞台概念中使用動畫短片,開始時先放一段動畫,接下來模特兒的展示與動畫內容作緊密搭配。整場秀隨著動畫裡的情節發展,一個人將另一個殺害,引導出其他事件,變成一個循環;故事不斷延伸,在動畫與跟現實之間交錯。動畫中的角色最後被梳著同樣髮型、穿著同款服裝的真實模特兒所取代,看起來就像從動畫中走出來的。Chalayan 設計重點在於格子服上鑲著不規則筆劃圖案,用線條作出口袋及縫線效果,水洗丁尼布展現出休閒風格。他同時用鮮明的深紅色強調剪裁或寬鬆或修長的線條,平底鞋則以對比色呈現。整場秀的概念上玻璃服代表了動畫裡的鬼魅,而在鬼魅之後出現的則是穿著真實衣裳的模特兒,就像服裝秀結尾時,舞台上模特兒將玻璃服敲碎,動畫中也以影像為兩者作結合。

Chalayan利用燈泡點狀連線創造舞臺深邃的延伸效果與強迫透視感,在狹窄的景深裡翻轉塑造多向度的虛擬效果。然後,從光燦晶亮的縫隙裡走出來如陶瓷玩偶的模特兒:精心梳理的髮型,仔細化妝的五官,無表情的神態,完美精緻一如新生純真無邪,但一開始就承受所有的世故與老練。他將人體當成一個不斷接受外來資訊的載體,玩偶一般將吸收的資訊當成附加身上的衣著配件,每個跟隨行為就是拷貝的動作,每個接受的意識將複製出另一個相仿分身。但在無限循環的重複分身中,所有分身都將在服從與跟隨的情況下,產生意識混體的主從辯證關係,最後還需要採取激烈的「粉碎」動作,自己謀殺自己的分身,才能讓這樣無止盡的循環獲得暫時的歇息出口。

新世紀懷舊對話未來風

整個服裝秀的觀賞過程就像是一場角色眾多、面貌雷同劇情膠著的謀殺案,始終讓人分不清兇手與被害者的角色,直到最後高高舉起的錘子敲碎了玻璃軀殼,這一切才宣告終結。每個個體都是相仿雷同的神態,都是複製的分身與被複製的本體,時間的經驗對她們而言是極其短暫而又不可數計。或者也可稱為「生化複製人」,像著名的科幻電影《銀翼殺手》/ (Blade Runner, Ridley Scott, 1982)中企業家傾其心力打造,具高度學習、模仿能力的複製人--瑞秋,她跟其他尋求延長生命的同伴外貌、神態相仿,細緻彷彿沒有情感與溫度的機器人。但他們隨身攜帶著屬於別人的生活故事與情感記憶的老照片,小心珍藏更勝於自己的性命,以作為擁有生命且存活如人類的寄託象徵。

這些高科技創造的分身,被移植了共同的影像與記憶,像義肢、假牙、整容手術與基因改造深入人體,人因此成為一具人/機器的混體,轉換的介面說明了人的本質或身份不斷遭到新科技的重新界定。科技左右人的生存,同時也深入人的身體,真實與虛幻曖昧難辨,造成個人的身份認同危機。電影呈現未來的大都會--Los Angeles--是個充滿影像文化、各色人種雜居、以及高度發展的城市中心與落後的街道巷弄所構成的空間。城市/陋巷、高品味文化/通俗文化,中心/邊緣、體制/個人,共同拼湊出後現代的並置,並且電影中人物經常是處於邊緣,有著強烈疏離感的孤寂者。服裝秀不同裝扮的女子身影其實就是Chalayan詮釋同一女子面對各種場合時產生的不同分身,這些不同的身影在舞台上、在現實生活中、在意識裡相遇,迅速交換眼光後又朝前走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後現代的人們經由意象及抽象化的形式來創造消費的自身意義,而這些意象複製了人們的慾望、身分與記憶後,又被轉而當作商品販賣給人們,這樣的循環過程是否意味著現代人的生活就是不斷的被重複?

在《海中誕生的維納斯》(The Birth of Venus)畫中,新生維納斯立在海扇貝上,長髮輕揚四周飄落芳美的鮮花,天使為她帶來蔽體的衣衫;反觀Chalayan服裝秀女子穿著打扮所表露的價值觀,未嘗不是另一種新紀元初始的轉化再現,從光影中誕生的新世紀女子,當她們走出立體如扇貝張開的虛擬空間時,專注神情、制式髮型裝扮搭配一套套華服,她們眼中已描繪出一幅精確的藍圖,不再需要天使的指引,她們就是她們自己的天使,即將邁步前去探索新的烏托邦。看完Chalayan的服裝秀,不知道是否如他所謂的複製分身一般,每天穿著別人期望的外殼遊走在社會之中,如果有所醒悟,我們是否會如電影《銀翼殺手》中,垂死之際的生化人在滂沱大雨中唸出的那段令人感傷的詩句,進而拋棄外在,發現自己的真實內在,抑或只是不自覺地跟隨別人的腳步被複製,像商品的編號條碼一樣沒有差別?

服裝秀的高潮,是模特兒在舞台上將玻璃服敲碎,這個碎裂的意象固然說明了分身之間的角色定奪,卻也無意暗示來自Chalayan本身服裝生涯的危機。今年一月傳出財務危機積欠布料廠商大筆款項的Chalayan,似乎無法預料到高舉的槌子所敲碎的不祇是附著在模特兒身上的玻璃衣,還有他自己的服裝生涯。

無論服裝與舞台的交集何在,對於利用正負電原理設計出自己打開的裙子,可以被穿上身一一帶走的傢具,從抱著立方體緩緩降下被舞臺吞噬的女體,經過卡里加利博士歪斜小屋詭異的超現實氣氛,到自己謀殺自己敲碎現實分身影像的複製人,Chalayan耀眼的創意概念無疑替時尚圈帶來驚奇。

憂鬱身體迷走的影像切片

跟Chalayan專注向外踏出步伐精緻的玩偶美女截然相反的,Alexander McQueen的二○○一年春夏服裝秀則充滿自閉的囈語魅影。他的服裝秀以炫目卻備受爭議的佈景來表現他強烈、快節奏的風格。在舞台與觀眾席之間設置玻璃帷幕框架形成圍場,圍場中又設置鏡面玻璃量體形成迴繞走廊,呈現冰冷的醫院意象。在玻璃內遊走的女子身影,一律頭戴醫院醫療用的頭套護頸,兩旁垂著綁纏的細繃條,身上繞著點滴塑膠管的女子疲倦失神,肢體呈現神經質的癲狂動作,驚慌偏執焦慮躁鬱沈迷耽戀孤獨落寞恐懼畏縮,一時之間各種病症徵兆變化衍生附身在醫院診療室的走廊過道上來回遊蕩。服裝秀最後,圍場內的鏡面玻璃框突然向四邊落下,在碎裂的框架中出現鐵甲罩面的橫躺裸女,圓渾懷孕的女體吸食著塑膠管內的點滴養分,四周滿是碩大奇艷的飛蛾,McQueen用孕生的循環暗示流行的癲狂特性,藉由冷眼的觀看者顛覆了眾人熟悉的操控者與被操控者的角色地位。

McQueen刻意將流行帶給人的長久虛無、宿命感,以傳染病般暗喻的效果呈現。在強制隔離的近距離讓人觀察流行的魔威魅效,彷彿觀眾席上坐著一群精神分析師在玻璃圍場前觀察記錄病患的一舉一動;卻在觀賞過程中不斷感受到清冽玻璃的折射反光,透過玻璃映照的影像,剝除了亮度以及原有的質感,總是隔了一層虛飄飄觸摸不到真實,經由視覺的撫觸只接收到透體冰涼的森然寒意。他邀請觀眾坐在玻璃框外觀賞服裝秀,彷彿眾人見證浮士德在自己的書房中與魔鬼交易訂下《贈與書》契約的整個過程。

這些追逐流行的女子有時看來像中古世紀修道院的修女,有時又像是自然界中的皇后,或是都市中幹練的精明女子,她們面對各項慾望的誘惑催逼,在神情上或多或少都有著一種追求與交換割捨的價值迷思,呆滯的眼神透露出獨特的戀物症依賴病例,緘默訴說願意以靈魂的歸屬交換屬於慾望的沈溺愉悅。在追求流行的過程中,她們可謂不顧一切,但竭力追求流行之後,流行是否替她們帶來預期的愉悅情感呢?或是在短暫的感官享樂之後,反不如預期卻招致了更深沈的失望?McQueen透過玻璃圍場讓眾人仔細觀察這些往來的失神臉容,似乎將發現對設計品味的執著與喜好,在這個玻璃圍成的方場之中反被當成治療流行慢性病症的服用劑,具有抑制亢奮,治療憂鬱,幸福的表徵,哀愁的預感與偉大幻想症的巨大價值。

而最後這個碎裂,所出現的被人工合成養分豢養的懷孕裸女與佈滿毒艷詭奇的飛蛾,展露令人寒慄的懷孕衍生與死亡共存同體的異象;而McQueen對裸女的安排,則讓觀眾驚覺,過程中竟然被人從頭到尾冷眼觀看監視,觀眾由原先的主動操控角色位置,突然被反轉變成被觀察操控的被動角色,想必當時眾人都透過面前玻璃的反射倒影,看見自己驚訝的倉皇臉色。一個角色心態的交替消長,透過玻璃鏡兩面不斷顯露出慾望的甜蜜與恐怖,McQueen等於在玻璃方場的上方俯視這一切,告訴我們即便是熟識流行的前導者,也難以擺脫流行這樣輪迴孕生的圈套系統。

苦難馬戲團的瘋狂搖滾樂

遺忘了春夏裝醫院大廳裡無數的病患癥兆,二○○一年秋冬服裝秀McQueen改以夢幻充氣的旋轉木馬,魔幻流動彩圈色環的舞臺燈光,將沈思者的髮絲染上一圈金棕色的光暈,抹上粉白撲克臉孔倚靠在燈柱下等待散場的小丑,以嘴角下垂的陰影曲線營造一個打烊前落寞的遊樂園意象,引人進入記憶中模糊的懷舊童夢。

在這個看似溫馨卻又充滿怪異奇想的遙遠記憶裡,他用歡樂代替哀傷向世界發言,藉著誇大腔調與肢體動作,描述詭異且充滿奇趣的歷險情節,讓憂鬱跟自己的影子隨著聚光燈投下的巨大光環邊緣相擁跳起華爾滋,坐在以為前進卻總是歸回停留在原處的旋轉木馬上,想像馳騁時的勇猛,歡樂、喜悅與落寞、哀傷,強烈衝突性的衣著共同出現,華麗晚服與SM軍裝在McQueen營造的遊樂場夢境中,看來都是與白日生活的無奈對照。流行所給人帶來的夢遊特質,隨著時間的推演,似乎不曾削減反而益發的嚴重起來。透過傳媒的大量催眠灌輸,每一個深陷流行的身影就都是一個不可自拔的病患,染患著熱昏狂戀的戀物癖絕症。

不論白日叨絮不休的痴夢囈語,抑或是呢喃細語的枕邊故事,流行的魔咒彷彿是種難以根治的魅癮病癥,「意識形態」廣告公司前後分別替中興百貨寫過文案,諸如「真正的流行不是群眾的歇斯底里,真正的流行使你的身影不斷被抄襲。」「不景氣不會令我不安,缺乏購物慾才會令我不安;銀行倒閉不會令我不安,服裝店倒閉才會令我不安。」流行同樣也是時尚患者的強力春藥,一群以拜物為尚、眼神迷離魂若遊絲的魅影女體,異教徒般地追求膜拜屬於感官的物質慾望。暗夜的遊樂園裡,一群抹白臉、穿華服的女丑正隨著McQueen手中魔笛的曲調失神地跳起舞,她們睜大的黑瞳孔中所看見的天空,是一片電視頻道接收不到訊號時的顏色,不論有沒有人注視,在她們的腦海中都將只會聽見自己熱烈而巨大迴響的掌聲,蓋過一切。

如果不能拒絕,就一起共舞

當服裝不再只限於穿著在身上的認定,服裝的表現就出現精彩的創意,舞台的表演形式也隨著益趨多元,從採用專業模特兒、到非專業模特兒、甚至拒絕模特兒的出現,從單純走台步到引用多媒體動畫的聲光影音效果,從飯店大廳到倉庫廢棄醫院甚至地鐵站天橋走道,這些不同的特質的加註,都替服裝增添了妖嬈動人的魅惑特質。因為是一個非常自我與自戀的行業,如果不能拒絕隨著服裝的身影共同起舞,很多時候,大多數的人都會樂於見到吹笛手催眠的共舞邀約。


同場加映:吹氣娃娃跟Amanda Lepore的對照圖。
我特地挑了一張她幫雜誌拍的照片,照片裡她被美編後製處理成玩偶一樣的關節與質感,真的感覺很神似。

plastic doll & amanda lepore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現在重讀,覺得文字好生疏...
的確...
我也把以前雜誌寫過的東東再拿出來看
驚覺
"按...這樣的東西都拿出來刊喔..."
然後又把他丟到一旁...
這...
算是成長還是老了呀...

aspirin said...

嘿嘿嘿嘿,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應該是我們都老了吧.....

Anonymous said...

這圖讓我想到
amanda lepore(有名的變性人)
http://www.amandaleporeonline.com/

(NSFW)

aspirin said...

to pagan:

再說一次,謝謝你的音樂。
至於圖片嘛,真的很神似,哈哈哈哈。話說你怎會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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